锦幄超凶

破镜(ff)完结篇

破镜 (完结)


二月底,落了最后一场雪。


雪如鹅绒盖了满街,压了灰白一片。


成屿站在窗边,身上只薄薄披了件单衣,胸口伤疤初愈,还能看见暗色线痕,与伤破口交织在一起。


屋内暖气烘得人发汗,窗子敞开小小的缝隙,寒风灌入袖口衣领,她却浑然不知。


耳边电话端头沉默良久,低沉的嗓子才堪堪问:“决定了?”


成屿轻轻“嗯”声,指腹冰凉僵硬,摁在手机侧沿,微微刺疼。


“什么时候走?”江烟在那端又问。


“后天,等头七过了。”成屿很轻的抿了一下唇,眼睫低垂,缓缓扫过窗外风景,满眼的白。


惨淡的光色几乎要刺伤她双眼,远望去,天地也衔接成一片,与家中颜色一般无二。


她孤身一人在偌大的房屋间穿梭,途经曾经爸爸常在的书房,随后是主卧,再是姜意的房间。


每一间房门大敞,一眼能望到底。


阿姨也辞去了,半月无人清扫的地面家具上都蒙了层薄灰,此刻正被白色的防尘布料掩盖着。


餐桌边还留着没有打扫干净的玻璃渣,在暖灯下泛着泠泠寒光。


好友劝她,去散散心也好,总是不用留在这个没有牵挂的地方了。


她没有亲人了。


那时劝慰陶知意,她说“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”,这话果然应验了。


母亲从楼梯上失足摔下,待阿姨发现时已经很晚了,她那日正当值,从神外到急诊的距离不过四层楼,摔跌两次,双腿止不住发麻发软。


可立于人前时,只有被捏得死白的指节,能透露出她零星情绪。


脑疝手术危险性极高,成屿强压心头颤意接过手术单,换衣、消毒,她承下了这台手术。


手术算成功,可依旧也没有不幸中的万幸,术后颅内继发性出血,没有抢救过来。


仪器上那根绷得笔直的直线在成屿眼中从左到右不断移动,呼啸而来的刺耳鸣叫也让她心脏骤停,胸口前的疤痕隐隐作痛,仿若再次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。


守灵到出殡,她眼眶干涩落不出眼泪,血丝却攀满了双眸。


辞去医院工作时,老院子长拍了拍她肩,未置一词,成屿轻轻瞥了一眼,他桌面上那幅两家人在小院门前的合照依旧完好。


那一刻她泪雨滂沱。


她说:“又一次,我用毕生所学,在最擅长的领域,也没能救回她。”


成屿挂了电话在窗边停留片刻,口袋中依着习惯保留了两颗奶糖,将包装轻轻撕扯开,沁着浓郁香甜的糖浸染了舌尖。


对着满天雪色,她喃喃自语:“我放过你,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

……


陶知意这后半程被赋予了太多祝福。


顺利通过法考后她凭借自身努力在毕业后留在了因寻律所,奶奶心脏术后复查结果良好,恶意遣放高利贷的团伙被捕,债务终于偿清。


姑姑将早餐铺迁到了学校门口,店主说是急于出租,租金要的很低,生意和环境也都得到了不少的改善。


得同事介绍,她在律所附近租到了一间实惠的两居室,屋内装饰碰巧是她喜欢的风格,简约温馨,听说房主不在国内,租房合同被托管在物业,少了许多麻烦。


实习一年后,她成功转正。


不知道是因为什么,家中多了一只乳白色的短毛小猫,在小区捡的,陶知意常常给它喂食,一来二去熟了后便抱回家。


小猫很黏人,总喜欢窝在她怀里,夏日清凉时便枕在她小臂上,任由她敲字也不醒。


那块小小的圆圈似的增生疤,被小猫用舌尖轻轻滑过,微痒,不疼。


陶知意凝视着旧疤久久失神,窗外雨滴愈大,雷声轰鸣。


小餐桌上搁置着今天的晚餐,菜已经泛凉了,一只小餐盘中残留着豆角肉沫,酱油色明显。


另一只盘中是橙光灿灿的番茄鸡蛋。


陶知意忽然起身,将剩余的菜倒进垃圾桶中,却因为油渍滑手,瓷盘落地。


清脆声乍响。


薄纱窗帘被风呼呼掀起,挤进来的热风刮在陶知意发鬓间,刘海早已被束起,只留碎发轻轻浮动。


陶知意低垂眼睑,墨瞳一点点被雾气遮掩,她努力拨开云雾,却怎么也瞧不清面前景物,她兀自笑了一声,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,指腹压在碎裂的瓷器上。


很疼。


生活忙碌却平淡,她和曾经断了联系,那些人和事亦或是从前的自己。


只是偶尔汇报工作时,她能轻松瞥见老板桌面上有一纸信封,封面简洁明了,字迹铁画银钩般亮眼。


她低眸,不自知去瞧信纸上的字。


5月13日


桐县地震,救下一名五岁女孩,双腿截肢,家中亲属皆遇难。


7月6日


岭山泥石流,遇难者二十余人,很遗憾未能及时进行救助,三人术后感染而去。


8月21日


……


……


每一张信纸后,埋着半大不小的明信片或相纸,印着当地的景色和人文风情。


陶知意每每瞥见信纸都会驻足片刻,偶尔直到老板轻咳嗓音才从面前的照片中缓过神来。


直到再次临近一年末尾时,陶知意在信纸后看见了不熟的地名,她眼皮跳了一跳,却被一侧的照片吸引住眸光。


雪山连绵,云蒸雾涌,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象。


她定睛看了眼地名。


安纳普尔纳峰。


三日后,一则新闻被推上首页。


雪崩——安纳普尔纳峰——十一人失联。


陶知意不受控点进去,一字一字不漏的从头看到尾,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,逐渐黑屏的手机映着她的脸,在暖光映射下晕出光圈。


小臂那道疤痕被剜出灼热痛感,像烟蒂压上肌肤的那一刻,她瑟缩了一下。


陶知意强撑平静,从办公室走出,直奔走廊尽头,她敲门的手颤了颤,唇角轻轻翘起,嗓音却嘶哑。


她望着神情空白动作却急促的江烟微怔,静静听她四处求证打探后,对上那双凝重的眸,嘴唇启启合合,默声说了六个字。


“安纳普尔纳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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